杨第甫、陈素夫妇
陈素传略
张生力
陈素，原名陈声淑，一九一二年六月，出生于湖南省湘乡县丰乐乡陈家湾。父母以缝纫、佣工为生。她本有三个哥哥，均因生活贫苦，缺衣少食，在幼年时病夭，她就成了家中长女。十四岁丧母后，下有两个十岁的弟弟，上有年过半百的父亲，因此操持家务的重任，就完全落到了她的身上，既要烧茶煮饭喂猪，又要包做全家四人的鞋袜针线。处在那样的时代，以她的家境，本来没有条件上学，但她自幼好学，立志上进，利用家务空隙时间，争取到附近学校走读。由于成绩优异成绩，经常跳级，先后只读初小两年，就跳入了高小，但高小仅读一年又辍学了。丧母后，仍奋发自学，后以优异成绩考入县立女子简易师范学校，并赢得陈氏祠堂的助学津贴。在女师读了一期，又以家务羁绊及经济困难辍学。第二年又跳级考入其家附近的春元中学读初中二年级。在春元读过一年多后，一九三三年秋，她又以优异成绩考入省立第四中学（即桃源女中）读高中。省立四中是师范性质的学校，不但不收学费，还津贴伙食，照理应该可以在此读完高中。但她只读了一年半，考虑到大弟弟已外出当兵，小弟弟亦因家中困难辍学在家的情况，又被迫辍学，走上了乡村小学教师岗位，一方面以微薄收入支撑家用，同时也照顾父亲和操持家务，使辍学的小弟弟得以重新就学。为了家庭，她不得不在自己学业上作出巨大牺牲。
一九三五年，她任教于族办的图南小学。一九三六年，经进步教师成圣昆介绍，被聘去当时比较有名的陶龛学校任教。该校以奉行陶行知教育思想为号召。校长罗辀重曾留学美国，具有教育救国的民主思想，政治上比较开明。陈素原本是一个具有正义、爱国、上进思想的青年，受到陶龛学校及一些有革命进步思想的教师如成圣昆、李品珍、屠寿长等影响后，思想更明确地倾向革命和进步。那时，正处在全面抗战爆发前夕，“一二?九”运动的浪潮席卷全国，主张爱国抗日和实行卖国投降的两股政治势力，正在进行搏斗。陈素旗帜鲜明、坚定不移地站在爱国抗日一边，通过教学和家访及各种社会活动，宣传抗日爱国主张，反对内战和卖国投降。一九三七年七月，全面抗战爆发后，同仇敌忾的爱国热情更加奋发。她乃积极发动学校同事和学生，组织抗战演剧宣传团，跋涉百数十里的乡村集镇，进行抗日救亡宣传，发动全民抗战，并募集现金衣物，支援前线，救助伤员。其弟陈明，当时是春元中学毕业班学生，因领导抗日救亡运动，反对反动的学校当局，掀起学潮而被开除学籍。陈素不仅支持和鼓励弟弟及其同学的革命行动，而且亲自写信给春元学校当局，伸张学潮的进步意义，指斥他们违反历史潮流的行径。随后又筹措光洋四十元，资助弟弟陈明（现任湖南省广播电视厅顾问）及其同学陈其文（现任云南省委民族工作部部长）等奔赴延安陕北公学和抗大学习。
一九三八年一月，陈素被推选为族办图南小学校长。她即组织本校及附近进步教师，通过多种形式进行抗日民主宣传。如举办失学青年补习班，开设农民夜校，传播文化知识，宣传革命思想，使当时的图南小学，成为湘乡上里有名的进步学校。陈素这一系列的进步革命活动，既深受群众拥戴，也为党组织所了解。一九三八年秋，党即派傅三(湘乡抗敌书报社经理)与她联系，并介绍她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在党组织的直接领导下，她更积极地开展抗日革命活动，在图南小学和春元中学的教员、学生及附近农民中发展了一批党员，建立了地下党西阳支部，她担任了第一任支部书记。自此，图南小学成了湘乡上里地下党的一个秘密据点。
《娄底西阳陈氏族谱》所载陈氏宗祠，图南小学曾创办于此
一九三九年六月，国民党反动派制造平江惨案，第一次反共高潮向各地伸展。湖南地下党为了掌握敌情动态，决定派人打入国民党党政机关。但这要有条件，否则，进不去，出不来。地下党湘宁中心县委书记袁学之，经过周密考虑，选中了陈素。因她既是社会上有点地位的小学校长，又与国民党湘乡县党部妇女主任谢瑞琪是同学，加之她能写会讲，正合谢等的需要。于是得以打入国民党湘乡县党部担任文书，借此能够接触国民党的一些机密文件。她利用这一身份，为党进行秘密情报工作。由于她机警聪明，竟毫不为国民党所察觉。
一九四〇年春，白色恐怖越来越严重，中共湖南地下党委为了掩护机关，调陈素到长沙建立省委交通站。她接到通知后，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毅然服从组织调遣，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湘乡。从此开始了职业革命家的战斗生涯。
一九四〇年秋，湖南地下党执行党中央巩固党的决定，开始隐蔽撤退。当时省委决定调陈素和她爱人杨第甫一道去延安。他们几经艰险，到达重庆，被南方局留下，派往鄂西咸来中心县委工作。途中，正值重阳，她爱人杨第甫随口哼出“一年容易又重阳”。陈素笑曰：“这是一句打油诗，你把它续成一首吧。”老杨就口占一律云：
一年容易又重阳，万水千山两脚忙。
剩瓦颓垣重庆市，摩肩接踵利川场。
大江浪急舟尤急，蜀岭坡长足更长。
漫道崎岖艰步履，同行携手打豺狼。
这首诗，充分说明了她俩并肩战斗，克服困难，完成党的任务的坚定信心和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陈素于一九四〇年重阳后不久到达鄂西，担任咸来中心县委妇女部长。为了深入贯彻执行南方局的指示，她在那“风刀霜剑严相逼”的险恶环境中，与杨第甫等同志一道，为了党的事业，真是“万水千山两脚忙。”但她俩在这艰难的岁月里，对革命充满信心，有时还吟诗以自娱。在恩施、咸来途中，写了一首七律，记下了这对革命伴侣在鄂西的历史脚步声：
书生岂敢任时艰，仆仆风尘若等闲。
古刹夜深权寄宿，荒山天雨自忘餐。
间关效法芦中隐，偷渡时闻刁斗寒。
幸喜同行尚能事，笑谈指点好江山。
一九四一年一月，皖南事变后，鄂西党组织遭受重大破坏。陈素所在的咸来中心县委，由于坚决贯彻了党中央和周恩来同志的指示，党巩固下来了。这年四月，中心县委决定杨第甫以做生意为名，护送陈素回湖南湘潭县婆家生小孩。小女孩尚未满百日，南方局调她去延安。她把女儿交给祖父抚养，只身奔赴重庆。因去延安的路已不通，被留在南方局搞机要工作，并在钱瑛的直接领导下，从事妇女运动，曾撰写《妇女运动的方向》一文，发表于当时的重庆《新华日报》。直到一九四三年四月，她才得以进入延安中央党校第六部（原马列主义学院）学习。
早在一九四一年十月到达延安的杨第甫，曾于一九四二年除夕写了一首怀念陈素的长诗，诗云：“结缡仅三载，分手二年余。两地苦相忆，匆匆岁月除，忆昔凤城日，传来一纸书：鬼蜮侵人急，易地得安居。……行行重行行，我已来肤施。同游妒女伴，散步独迟迟。踽踽形影单，关山行路难。遥闻抵重庆，未见到延安。……喜卜车来日，欣逢梦里看，何时共携手，相对倚栏杆。”杨第甫在延安，每次闻见汽车声，就怀着希望的心情去接陈素，总是失望。一九四三年四月，陈素终于到达延安，杨第甫也隔墙望见了她乘坐的汽车，但是杨已不能去接她了。其时，延安开展闭门整风的审干运动。由于康生的插手，以致排除万难奔赴延安的许多地下党人和革命青年，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陈素和杨第甫都在中央党校闭门整风，杨在一部，陈素在六部。在党遭受大破坏时分手的夫妻，三年未见面，千里迢迢到了延安，同在一个学校学习，又不许见面，在这种情况下，陈素仍坚定地研读马列主义原著和整风文献。与她同一个支部的有西安事变时的地下党特支书记谢华，也有“一二?九”运动中的北师大女将苏镜。陈素同这些同志生活在一起，无所畏惧地相互关心着，尽管自己的身体不好，仍常常帮助比她身体更差、还在“坐月子”的苏镜洗刷孩子尿布。
在延安大生产运动中，自幼即会纺棉花的陈素，成了宝塔山下的纺纱能手，她在杨家岭中央机关的纺纱比赛中名列前茅。
抗日战争胜利后，为了开辟东北根据地，党组织一九四五年十一月调陈素夫妇去东北。一九四六年，她被分配到吉林省延吉市担任民运部长。她住在“大豆油坊”，与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积极开展工人运动，发展新区生产，培训工运干部。一九四七年冬，吉林省委为了照顾这对长期两地分居的夫妻，调她到敦化县担任县委委员兼城关区委书记。这时，她抵制了土改中农民进城扫荡的“左”的作法，保护了私营工商业的正常生产和营业，为恢复和发展生产，支援解放战争，作出了成绩。
一九四八年八月，陈素在哈尔滨参加全国第六次劳动大会。她在小组讨论和大会发言中，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提出了自己对工运方针政策的一些意见，受到六次“劳大”主持人李立三的赞许，被调任吉林省总工会文教部长。从此，她就开始成为工人运动中的活动家。
一九四九年，陈素随解放大军南下，在湖南省委领导下开辟工会工作。省委书记黄克诚兼任省职工运动委员会书记，陈素是省工委成员之一。她同宋新怀、袁学之等工委委员，积极筹建湖南各级工会，动员组织工人恢复生产，支援前线，并于一九五〇年创办《湖南工人报》，宣传党的工运政策。
一九五一年春，陈素率领工作组赴锡矿山蹲点，深入窿洞和宿舍，扎根串连发动苦大仇深的老工人，脚踏实地开展民主改革运动。使这座封建势力根深蒂固的老矿山，改变了政治和生产面貌。省委指示总结锡矿山民主改革的经验，借以克服某些矿企业的和平“民改”偏向。于是，陈素写了一篇报告，省委转报了中南局，中南局在《长江日报》上刊载了这篇文章，得到了有关方面的重视。
解放初期，南下干部很少，南下的知识分子更少。陈素自己是知识分子，又在湖南搞过党的地下工作，她为了开创新局面，吸收了几个地下党知识分子进入工会系统。个别受“左”倾思想影响的干部，对此横加干涉，以卫道者自居，对陈素的正确做法，加以不公正的指责，甚至有要拿党龄同她拼的。她既坚持党对知识分子的政策，又能团结反对她的人，并曾风趣的说：“党龄与真理不成正比例。”
杨第甫、陈素一家合影
一九五二年“三反”、“五反”时，湖南省总工会的几位主要领导人，还在下面搞民主改革。陈素回来听汇报，听到一片打“虎”声，连省总工会这个缺钱少物的“清水衙门”，也打出了几个贪污“老虎”。她怀疑这种做法，建议党组派人复查，原来是有人在搞“逼、供、信”和“假、大、空”。党组立即予以纠正，使省总工会机关内部在“三反”、“五反”中开始露头的偏差，得以及时纠正。
一九五三年间，工会系统传来了批判经济主义的报告。省工会的三个正副主席宋新怀、袁学之、陈素都不相信湖南工会有经济主义，随即派人下去调查。结果表明，不是犯了经济主义，而是关心工人生活不够，抵制官僚主义不力。于是，向省委作了报告，防止了批判经济主义的扩大化。
一九五八年秋，工会系统传来了批判工团主义和右倾机会主义的报告。陈素与省总工会其他负责人一道，召开党组扩大会，听取各级工会主席的意见，深入调查，分析材料，认为湖南工会工作中不存在这两种倾向。并且深有体会地说：“在主观片面的思想指导下，要什么有什么。要‘左’的就有‘左’的，要右的就有右的；要‘好’的就有‘好’的，要坏的，就有坏的。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一切要从实际出发。”
陈素从一九五二年起，一直担任湖南省总工会副主席，工作深入，实事求是，艰苦朴素，平易近人，关怀职工亲如大姐，服从组织不讲价钱，认真学习不知疲倦。陈素的这些品质，使她的许多战友难以忘怀。
一九五八年以后，由于在“反右派”和“反右倾”运动中，均有她的亲属遭到政治上的打击陷害；在那样的年代，是必然牵连及她，使她受到了压抑和不公正的待遇。但她始终能正确对待，无愧于衷地，继续坚持原则，踏踏实实为做好党的工作而不懈努力。
在“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内乱中，陈素受到了林彪、“四人帮”之流的残酷迫害，不幸于一九六八年一月二十三日上午含冤去世，连亲人都没有同她的遗体告别，就被送去火化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一九八一年六月，湖南省总工会为她举行了追悼大会，昭雪了沉冤，恢复了名誉，把革命烈士的桂冠挂在她的遗像上了。
一九八三年九月十七日于长沙
附词一首：
桂殿秋?忆战友
张生力
湖南总工会于一九八一年六月举行追悼陈素同志大会，有感而赋。
战腐恶，气何遒，风刀霜剑几经秋！
自许春蚕丝吐尽，怎奈含冤揽帛绸！
梁木坏，不胜愁，长天秋水共悠悠！
林、江压力把身误，谁对骨灰写春秋！
陈家湾
风刀霜剑几经秋
在旧湘乡县丰乐乡，在西阳，在大埠桥西侧，有寺曰吉祥，寺旁曾有陈氏宗祠，民国时陈族于祠中创办图南小学，“图南”者，典出《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喻志向远大之意；陈素任教于图南小学，并以图南小学为据点，从事革命活动，发展了一大批中共党员，创建了娄氐镇最早的中共党支部，并任第一任支部书记，图南小学也因此成为中共地下党在湘宁地区（湘乡、湘潭、宁乡）非常重要的一个秘密联络点；《陈素传略》的作者张生力先生，曾担任湘中一支队第五团政治处副主任；《陈素传略》概括了陈素“风刀霜剑”的革命的一生；
陈素，裁缝的女儿，出身穷苦，但她自幼好学，立志上进，得陈氏祠堂助学津贴，先后就读春元中学、湘乡县立简易师范学校、省立第四中学（即桃源女中）；毕业后先后于陶龛学校、图南小学任教，年1月，推选为图南小学校长，是年秋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正式走上了职业革命者的道路；……
年7月20日，我和宋国洪去陈家湾走访，《娄底西阳陈氏族谱》齿录中有关于陈素较为详细的记载；后我（们）又与陈素侄儿陈立成先生建立了联系，陈立成先生又为我（们）提供了许多关于陈素的资料，并用于年4月由湖南省图书馆主办的“有谱：湖湘家谱家训纵览”展出；陈素爱人杨第甫所著回忆录《吹尽狂沙》一书中，更是有大量关于对陈素的记述；……娄氐镇文史馆对这些资料均一一收藏归档；
陈素挺过了那“风刀霜剑严相逼”的险恶岁月，可惜没能在“文革”内乱中幸免于难，年1月23日上午，陈素含冤去世，直至年6月，湖南省总工会为她举行追悼大会，才得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陈素之子杨小凯被世人誉为离诺贝尔经济学奖最近的华人，惜英年早逝；年清明期间，陈素之女杨晖女士第一次回母亲的故乡祭祖扫墓，和我（们）在娄底新体育馆聊起陈素的种种，感慨良多；杨晖女士言及其母在春元中学就读、在陶龛小学和图南小学任教期间的资料难觅，我（们）也谈到了对陈素曾撰写发表的文章一直搜寻无果，也许只能有待来日的机缘啦！现将需搜寻的有关陈素资料名目附记于此，亦寄望热心人士相助搜寻为感:
①《妇女运动的方向》，发表于重庆《新华日报》；
②年8月，陈素在哈尔滨参加全国第六次劳动大会的发言；
③年春，关于锡矿山民主改革的一篇报告，发表于《长江日报》；
杨第甫后在其出版的诗集《心潮集》中收录了一首悼念亡妻的诗，题为《惊耗》，作于年；
惊闻玉树临风碎，未见金瓯作瓦全；
硬骨一身非铁打，柔情似水不钢坚；
关怀国是见难上，服务人民遇事先；
二十八年成过去，鸡鸣戒旦记君言。
[一月二十四日，惊闻陈素同志被迫害致死]。
“家塾女声淑，字素，公元一九一二年六月■日■时生，……公元一九六八年一月二十三日在长沙含冤去世，享年五十六，骨灰安放在长沙烈士公墓，刻碑立传……”，《娄底西阳陈氏族谱》如此记载；
陈素给侄儿陈立成的一封信
娄氐镇文史馆编委会：
莫俊、宋国洪、胡业、江东、刘秋阶、周曙辉、吉利河
“娄氐·在地”
我们一直在用平视的目光看娄氐
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