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代的谋道中学)
我的童年是在谋道度过的。记忆最深的是那条老街、有着“小庐山”之称的狮子包和那棵享誉世界的水杉树。
谋道的老街是沿着那条小溪河而建的。那条小溪河就是过去说的磨刀溪。溪流从西向东流,街也由西向东延伸。街道不宽,但很整洁,街面是青石块铺成的,不带泥,因此很干净。西面的大部是街上的居民居住,中部是商业区,东部就是属于集贸市场了。可以说,谋道街上是功能分部合理,而且齐全。
谋道街上的米粑粑是很好吃的,小的时候我最喜欢吃米粑粑,尤其是刚出蒸笼的,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住在西头的居民几乎家家户户都做米粑粑卖,但我最喜欢的只的王奶奶家的米粑粑。
王奶奶和王爷爷膝下无子,两老口相依为命,靠着做米粑粑卖过日子。听别人说,王奶奶两口是从外地迁来的,租了街上的两间小屋做点小本生意。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的也没人说得清楚,也没有人去注意过这个事情。反正街上的人说,他们为人好,性格好,大伙从来没有见过他俩红过脸,也没有听到过他俩争吵过。因为他俩不讨嫌,与街坊们处得好,周围团转的人很尊敬他们,一住下来就没走了,成了这里的永住居民了。
王奶奶是一个性格非常活泼的人。她特别喜欢唱山歌,我们也很喜欢听她唱歌。王奶奶告诉我们说,她年轻时是方圆几十里地出名的歌手,人称“白灵鸟”,一唱三天不歇气,把周围团转的所有人都唱输了。说着说着,她就唱了起来:
哎—
什么弯弯在天上?
什么弯弯在河旁?
什么弯弯眼前过?
什么弯弯挎两肩?
哎—
月亮弯弯在天上,
船儿弯弯在水旁,
眉毛弯弯眼前过,
扁担弯弯挎两肩。
天要黑呀就让它黑呀,
黑了就在呀我家歇呀,
没得衣穿呀烤野火呀,
没得饭吃呀扯野白呀,
……
我曾在王奶奶家里短期住过。事情是这样的。我的父母都是教师,那个年代,每到寒假署假,老师都要进行集中培训,培训的地方是在利川县城,没法把我和妹妹带在身边,只好寄住在别人家里。为什么把我们寄在王奶奶家里,道理就不用说了,我的父母一定是想我们在王奶奶家里他们是可以放心到县里去学习的。那段时间,我和妹妹在王奶奶家得到了他们的很好的照顾,我和他俩老人家也有了很深的感情,以至于后来我还不时地去王奶奶家里睡上一晚两晚。我为什么只喜欢吃王奶奶做的米粑粑那就更不必解释了。
街的东头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铁匠铺。铁匠铺很大,里面有好多个火炉子。一团烧得非红的铁坨坨在师徒二个的敲打下很快就成了一个锄头、一把刀。那师傅拿着小锤子往哪铁坨坨一点,小徒弟就挥动大锤用力地砸下哪里,砸得是那样的准,师徒二人配合默契,一切都是事先预约好了的。随着一声闷响,只见铁沫四溅,散射出道道红光,很是好看。那师傅喜欢喝酒,喝酒后喜欢唱歌,而且是在打铁时唱。只见他脱掉上衣,一手紧握铁钳,一手挥动铁锤,随着那打铁的节奏唱了起来,那小徒弟也哎嗨哟哎地附和着:
千槌打铁要定音,
哎嗨哟哎!
哥妹相好要定心,
哎嗨哟哎!
笋子变竹心没变,
哎嗨哟哎!
皮匠锥子要当针。
哎嗨哟哎!
送郎送到瓜菜园,
哎嗨哟哎!
苦瓜丝瓜种几行。
哎嗨哟哎!
郎吃丝瓜丝千里,
哎嗨哟哎!
妹吃苦瓜苦想郎。
哎嗨哟哎!
……
有一年,我看见街上有小孩滚铁环,就要我的爸爸妈妈也要给我买一个。可是到街上的供销社里一看,没有了。这可不行。我闹着不回家了。怎么办呢?这时,我爸爸就把我带到了铁匠铺子里,要那个铁匠师傅为我做一个。铁匠师傅很乐意答应了。他拿出一根钢筋,在火炉里烧红后一圈,然后又是一阵敲打,很快就做成了铁环。我高兴得不得了,滚着铁环就去找那些小伙伴了。
(天下第一水杉)
还是在老街的东头,在磨刀溪边,凤凰山下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是当地土家族苗族人民顶礼膜拜的神树,人们在它的树枝上挂着红布带,在树下摆着水果之类的贡品,点着香。不少人跪在树下,虔诚地祷告,希望得到神树的保佑。在我知事的时候大家已经知道这是一棵什么树了。但在比较早的时候还真不知道这棵树是什么树。这就是上世纪植物学界称为二十世纪植物学上的最伟大发现——水杉!
位于谋道街边的那棵水杉树高35米,胸径2.5米,冠幅22米,树龄达多年。春来嫩绿,夏至青葱,入秋变黄,临冬转红。它是世界上树龄最大、胸径最粗的水杉母树。在一亿三千万年前,水杉诞生于北极圈,后来逐渐分布到欧、亚、北美三洲。第四纪冰川过后,人们只见过从地层中发掘出来的水杉化石,为此,植物学界宣布水杉在地球上已经绝迹。年,我国森林学家干铎教授在路过磨刀溪,发现路旁有一株参天古树,疑是水杉树。后来,科学家胡先、郑万钧肯定了活水杉的存在。又后来,关于这棵水杉树又有了好多好多的故事,最著名的当数小平说的那棵树了。
年冬天,邓小平同志视察南方,来到深圳仙湖植物园,对陪同他参观的仙湖植物园主任陈覃清说:“有一种古代树种,叫水杉。现在全国都有了。有一棵很大的,在三峡附近。”尔后,“小平同志说的那棵树”便成了谋道镇那棵被称为“天下第一杉”的水杉王的代名词。现在,在谋道镇建了中国水杉植物园,很好地把这棵水杉树保护了下来。但当地村民仍视它为神树,源用老祖先的做法,祈求幸福与安康。
说到水杉王,我所知道的叫“水杉王”的还不止一个。我去湖南龙山时就看到龙山县的旅游宣传品里写着在龙山境内有一棵天下最大的水杉树,称“水杉王”。无独有偶,有人称在苏北的邳州炮车镇境内华沂闸管理所院内有一株树龄超过70年的苏北“水杉王”。更有甚者,有人说在重庆石柱县境内有一“水杉王”。一篇文章里说那一棵水杉树是“国家林业部挂牌保护的‘中国一号水杉母树’,有‘水杉王’之称。”还说,“年,周恩来总理出访朝鲜时,托人在此母树上采集2公斤种子送给朝鲜主席金日成,象征中朝两国人民情谊的黄水水杉母树王种子,在朝鲜土地上生长,现已郁郁葱葱,树大成林。年,以此母树为标本,全国发行了水杉纪念邮票一套,蜚声海内外”。文章里的故事与我所听到的看到的利川水杉王的故事几乎完全一样。我以为这段文字明显有误。各种资料都表明谋道水杉属水杉之王,其他地方的水杉为它之后代。我国—年调查中发现,“有胸径20厘米以上的母树共棵,其中湖北利川棵,湖南省龙山县5棵,四川(现重庆)石柱县6棵”(水杉发现大事纪—六十年回顾马金双文),由此可见一斑。水杉邮票的发行肯定是在利川,我还在首发式上购买了一套水杉邮票,收藏至今。到底谁是真正的水杉王,有必要理论一下。
谋道老街就像一根扁担,一头挑起凤凰山,一头担起狮子包。狮子包是位于老街西边的一座山,因形似一头狮子,故名。这里是谋道的教育中心。说是教育中心是因为小学、中学都在这座山上。我记事起就知道小学叫“谋道小学”,中学叫“利川县第七中学”。因为我的父母都是教书的,我们在狮子包上一住就是十多年,直到我的父母被调离那里。可以说,我的童年时期就是在这座山上度过的。
狮子包上的植被非常好,这是原有的。学校十分重视绿化,建起了大大小小的花园,把山上建成了一个森林公园。这样的环境当然是读书做学问的好地方。有人把这里比喻为小庐山实不为过。常言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高,狮子包上也是如此。学校里有较充足的水源,能满足好几百人吃喝洗用。还有两个堰塘,常年水不干,而且水质很好。到了夏天,这两个堰塘就成了游泳池了,是大人小孩消署娱乐的好场所。到了冬天,这里会淀起很厚很厚的雪,整个山包一片的白,大地异常的宁静。
在狮子包上让我记忆最深的人是炊事员严伯伯。严伯伯原是四川万县人,来到谋道谋生活,后来与一个谋道街上的姑娘好上了,就在谋道安了家,再也没有回到他的老家了。他是一个非常朴实的人,对人很好,学校里几十个老师和家属吃饭都是他一个做。他还要下地种菜解决老师吃菜的问题,还喂有几头猪。虽然离街上他的家不远,但他很少回家,一心一意扑在他的工作上。我对他如此深的记忆与好感是因为我与他有过一段“亲密接触”。
我的父亲当时在谋道中学任校长,那场运动一来,我父亲一夜之间从校长变成了“走资派”。原来住在教师宿舍的我们一家,被赶到了厨房的一个角落。严伯伯看到我们一家住在那么狭小的地方,就让我和他一起睡。那时我还很小,严伯伯每天夜里都要叫我起夜,对我十分关心。在那段岁月里,对一个“走资派”的儿子没有人敢亲近,甚至于连话也不能说,否则就是政治立场有问题,是要挨批斗的。以至于我的那些童年伙伴也越来越少。更可笑的是,有一个老师原来很喜欢我,夸我聪明。后来,他为了站稳立场,在批斗我父亲的会上说“我说你的儿子根本就不是聪明,而是充能”。可严伯伯不怕这些,说一个小孩有什么罪,你们不是乱来吗?那些革命小将也拿他没有办法。他成了我的“保护伞”。我时常跟着他下地,他挖窝窝我放种子,他摘菜我提篮子,他推磨我加料。和严伯伯在一起,我非常快乐。后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严伯伯再也没有醒过来。他就被埋在狮子包上的一片林子里。给他送葬的人很少,那天我去了。我没有掉眼泪,严伯伯说过,做人要坚强。我记住了他的活。
虽然我已经离开那里好长时间了,但那里的每一个好人,每一条小路,每一棵松柏,每一朵花儿,每一株野草,还有那堰塘,水井,操场,教室都在我的记忆中清晰可见。耳边不时传来了阵阵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还有林子里鸟儿的欢歌,构成的优美和蔼的欢乐图,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部分图片由谋道初中教师杨华拍摄提供)
(部分图片由谋道初中教师杨华拍摄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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